《拾荒》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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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摩妮，你爱死叶上的步履声吗？

脚步蹂躏着它们时，它们如灵魂一般地啼哭， 它们做出振翼声和妇人衣裳的綷縩声。

——《死叶》 -[法]亥米· 德· 古尔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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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世人都要经个九九八十一难，可太宰却像是天生下来就该被宠：这话当然不是说他吃苦受难比别人少了一星半点儿（在部分人眼里就是如此），只作个现状说明。从国木田的手表上可以准确得知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六分十五秒，太宰透明的脸面覆着透明的氧气罩、细细的胳膊插着细细的管子、白色的身体盖着白色的棉被，周围呼啦啦一片因着电梯损坏怒爬十六层楼梯的侦探社的人，看着躺尸似青花鱼的太宰一个个红了眼睛，湿漉漉的喘息散在病床四周蒸出些淫淫暖意，可惜不能化了正中那座睡美人冰雕。

  要是太宰像往日那般自己作死入水悬颈跳楼自然不会如此阵仗，同事们只会打着哈欠转头就走边说散了散了，免得他醒来又怪我们打搅他拥抱死亡；至多写个横幅“恭喜你啊”挂病床对面，由每个人在留白的地方画个嘲笑的脸。这男人简直就是不死的代称，从一开再始的惊悚到后来的习惯再到现在的无视是每个新人社员的必经之路。“只要有那么一个人能撑过太宰花式自尽这一关，我分分钟就要推荐他入社！”某个社员曾这么仰天长啸并得到了全社上下一致认同。可这回不比往常，伤了太宰的是黑手党的人。

  对方拿太宰手机发信息给新人中岛敦，里头只有一串地址，敦一开始还以为太宰又卡哪个垃圾桶里了，也就不慌不忙地出门观望，刚打开门迎面碰上武侦大脑乱步先生：“你再这个速度就不用见到活着的太宰了。”唬得敦直接化虎一路跑酷最终在楼顶上找到了太宰，后者倚在栏杆边全身血迹斑斑，给盖了件同样血迹斑斑的黑外套，脸色七分白三分青眼看吊着一口气就要散了，敦脑子里轰的一声又不敢随意上前搬动，那当儿一大波医疗部队乘直升机赶来现场急救，飘飘然的白衣一下子让敦吃了定心丸。

  敦没有一次如此深刻地感谢这帮白衣天使，没有太宰的侦探社他想都不敢想。乱步果然不愧武侦双璧之一，雇医疗人员挪用直升机预定医院一系列指令又快又果断，总算把双璧另一位的命给保下来了。

  太宰这一场变故并非为着对死后的憧憬，而是生前的阴影；无怪乎他们如此紧张，无怪乎他们如此悲伤。太宰正如堆砌在新屋墙内的一具皮囊，天长日久腐烂尸油渗出墙面成一人形，这才让别人发现他的存在，让他们循着尸油轮廓大致描摹出墙内人艳丽幻影。侦探社的太宰就是这么个幻影，无人知他里里外外早已腐烂，鲜活的部分已然埋在了墙那边永恒的黑夜里头。他们只会对那片尸油说嗨呀你怎么不自个儿出来呢？——没人会凿开墙壁去挖那具腐尸的。既不能也不敢。

  于是他永远逃不出黑夜。就算剜骨剜肉。就算舍弃一切。就算痛不欲生。

  乱步把最喜欢的大福（足足十几包，在场诸位都目瞪口呆）挪到床旁桌上头，和兔子布偶茶泡饭优惠券等等堆在一起真正成了一座小山。国木田的手账上密密麻麻地写着护理太宰的注意事项，以及一句“尽我所能保护他”。镜花把小号的兔子布偶搭在太宰怀里。与谢野翻着医书。谷崎兄妹握住太宰两只冰凉的手费尽心思想捂暖。春野小姐泡了茶端给在焦急与紧张中颤抖的每一位。社长正在外头与军方就私自挪用直升机一事交涉。敦坐在床旁，呆呆望着太宰颤动的睫毛。

  一颗种子被种下了。

  或许有一天，敦看着环绕着太宰的大家想，或许有一天，我们会不顾一切拿起镐子凿开那面墙，顺着永恒黑夜的螺旋楼梯下行，用火把照亮每一寸枯朽繁杂的天地。如果足够幸运，在黑暗的最低端，我们会见到这么一个人：他没有腐烂，没有受伤，他最深最深的内心在这里，他依然纯洁，一身干净，脆弱易碎。他会站起来握住他们的手，会露出真心的柔软笑容，会跟着他们去往墙的彼岸，会以光为路，以露为霜。